2023年2月28日18:00—20:20,河南大学特聘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刘跃进先生应邀做了题为“中古文学文献学研究导论”的主题讲座。讲座在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526会议室顺利举办,中国俗文化研究所普慧教授主持讲座。
刘先生首先以其专著《中古文学文献学》为中心介绍了个人学术经历。《中古文学文献学》是曹道衡先生和沈玉成先生的命题之作,写于1991年,1997年出版,旨在理清中古文学研究的基本文献和学术史。2022年,《中古文学文献学》修订版由凤凰出版社修订再版,全书由起初的30万字扩充到60万字。这体现了一代学者反思、传承和发展学术的自觉和担当,“学术是一条长河,学术也是一种选择,学术更是一种坚守。”
刘先生指出,文学研究主要包括文学文献学和文学阐释学两部分,中古文学文献主要包括总集类、别集类、小说和文论几部分,仍有大量问题有待解决。
依据文字载体——纸张的发明、运用,刘先生重新界定“中古”:上至西汉,下至中晚唐,长达一千年。因为纸张的发现至少可以上溯到西汉,这可以作为中古文学的开端;五代时期,雕版印刷逐渐流行。这是一个革命性的变化,改变了文化的面貌。
为什么纸张成为一个重要的划分依据?刘先生认为,根据《汉书·儒林传》等材料记载,中国早期的经学传承主要依靠口传心授,五经各有师承。从现存的资料看,早期经学家们所依据的五经文本似乎差别不是很大,关键在一字差别之间如何解说,弟子各得其师一端而有所发展。到后来,必由师学发展而成为家学,但家学为标榜师承有自,仍要标榜师学,学术和政治权力、政治话语纠缠在一起。西汉时期,今文经学占据着官方地位,直到魏晋之际退出历史舞台,背后的原因正在于纸张的发明。东汉以后,纸张逐渐普及,书籍编纂取得质的飞跃,学术呈现出大众化的倾向,也出现了集大成的倾向。学术上,古文经学崛起,今文经学支离其文,断章取义的做法逐渐失去神圣的光环。从西汉末期到东汉时期,知识分子有了更多的阅读选择,由此马融、郑玄等人才有可能汇集众籍,修废起旧,完成汉代今古文经学的集大成。纸代替简帛,学术文化因此取得质的飞跃。
中古的重要特点是多元文化共存。此期中国思想文化界经历了一场文化变革。儒学衰微,道教兴起,佛教传入,形成了三种文化的冲突与融合。第一是外来文化(如佛教)与中原文化的冲突与融合;第二是传统文化与新兴文化(如道教)的冲突与融合;第三是官方文化与民间文化的冲突与融合。文化的交融改变了东汉的文化面貌,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文化的发展方向,形成了魏晋南北朝文化的独特性。
从中国思想史学术史的发展来看,这时期的学术思想表现得最为活跃,所以能够形成这种多元化的特色,是当时社会各方面综合因素的相互作用:首先,这个时期的社会结构处于分裂状态,战乱不断,国家无力顾及思想文化事业,思想界呈现一种相对自由的状态,文学在当时的发展体现出一种回归文学的非功利性特征,将文学视作抒发情感的工具,追求艺术性,与此前的文学形成迥然有别。第二,文化中心的下移。第三,异端思潮辈出。老庄学说的兴起,导致文学上呈现出一种鲜明的异端色彩。一个时期内,生活的怪异化,思想的极端化,形成了这个时期文人生活的重要特征。从桓谭《新论》,到王充的《论衡》,再到王符《潜夫论》等等,构成了张力的态势,拓展了文化的发展的空间,形成了后来丰富多彩的魏晋南北朝文学。当时文学的主要特征就是张扬文学个性,相关的说法比如嵇康的“非汤武而薄周孔”,陶渊明的“质性自然”,曹丕的“诗赋欲丽”等。
佛教传入,催生了辨声的意识,对于文学艺术有重要影响。第一,辨声。事实上,汉末西域辨声之法即为中土士人所掌握,梅维恒(Victor. H. Mair)《关于反切源起的一个假设》(A Hypothesis Concerning the Origin of Term FanQie)一文提出了很好的解释。第二,“四声”问题。一般认为,“四声”源自佛经的翻译,这影响了后来的唐诗宋词。陈寅恪《四声三问》和俞敏《后汉三国梵汉对音谱》持显相对立的两种观点,由此需要认真思考:“四声”之目是谁最早提出来的?四声是如何发现并确立的?四声具体如何理解?第三,八病问题。平田昌司、梅维恒等有很精深的研究。这要求我们区分不同时期的音韵系统,积极利用音韵学等相关学科和不同的研究方法来研究中古文学。
中古文学文献研究大致可以分别为:第一,文章总集编纂和综合研究。第二,中古诗文研究。第三,中古小说文论研究。
刘跃进先生强调《经典释文》《切韵》等基本典籍影响了唐代以“诗文取士”的走向,又以贾思勰《齐民要术》、郦道元《水经注》等作品为例,介绍了文学研究的社会生活史研究倾向,并强调文学是活生生的,文学研究要在正史材料、进士科等视角之外看到这些丰富的东西,要走出“文学”的局限,不要抱残守缺,只有“走出文学”才能更好的研究文学。
进入互动环节,同学们积极与刘跃进研究员交流,就“音韵与律赋”等问题展开深入讨论。
普慧教授最后总结提出讲座强调的文学的物质载体、音韵学问题、研究的材料和新的研究方法和视角等。
刘老师在文学文献学领域深耕多年,成果甚丰。本次讲座从具体的研究入手,通过对“中古分期”“四声八病”等问题的讨论,以小见大地呈现出了中古文学文献学的复杂面向。在讲座的过程中,刘老师一方面对中古文学的物质载体、传播媒介、声韵变化等问题予以高度关注,为中古文学的研究引入了新的视角;另一方面,刘老师对中古文学与其他领域(如宗教、哲学、社会生活等)的互动也有相当深入而精彩的阐发。整场讲座兼具广度与深度,将我们带入了中古文学研究的前沿领域之中,刘老师多元的方法、宏阔的视野、敏锐的文献学意识以及“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治学精神给予了我极大的触动与启发。(易斌,2019级博士生)
刘老师的讲座不仅学术味浓郁,又不乏风趣幽默,令我在增长学识的同时,几次捧腹而笑。我尤其关注到刘老师讲座中提到的“纸张的发明与中古文学关系”这一话题。普老师在讲座结束时的总结也提到这一问题,继而以印刷术的发明为例,讨论了显微镜的产生,以及细胞学说研究的开启。我想自己作为古代文学的研究者,会关注文本本身,以及保存文本的文献形态,但是却一直忽略了文献载体形式的变化对于文学的影响。刘老师以汉代今文经学的兴盛衰落为例,将纸张的发明、运用与今文经学的跌落神坛联系起来,证明纸张的普及使得东汉的学术呈现大众化的倾向。刘老师依据文字载体重新定义“中古”,通过文字载体透视中古文学的研究方法,令我受益匪浅。(薄王逸,2021级博士生)
刘老师对中古文学概念的界定给我带来很大启发,以文字载体的发明与运用为界定依据,将纸张发现的时间上限西汉定为中古文学的开端。纸简的替换、纸本读物的生成与传播加速了文体的变化,也扩充了文人的心量。而晚唐五代的雕版印刷出现,标志着中古文学的结束。抄印的转换,同纸简替代一样,不应该被单纯看作技术问题,蕴含其后的社会场景演化、文学观念更迭等需要我们加以重视。普老师在总结阶段提到的注重个人生活史、思想史研究可谓别具只眼,多个碎片化的个体叙事所凝结起的便是时代的形态。本场讲座除了方法启迪、视野扩宽外,两位老师的谦逊好学、对于学术的热情与坚守也令人神往。(马晓敏,2021级博士生)
这次讲座是普老师与刘老师妙语连珠式的对话中展开的,讲座未开始就已经感受到了两位著名学者的风采,浓浓的学术氛围。而后,刘老师从自己的学习经历出发,通过改革开放后学术发展的情况,提出了书写近四十年学术史的必要,以期走出民国学术“影响的焦虑”。随后,刘老师直入主题,从三个方面讲了中古文学文献学研究切入点。第一,文献载体促成学术进步,纸张的出现,推动学术话语权下移,打破了汉代今文经学的霸权;第二,多元民族融合促进文学观念发展,在宽松的思想环境之下,佛教进入中国并改变了中国文学发展方向;第三,音韵学与中古文学关系,声韵问题是否与《文心雕龙》《玉台新咏》等文学典籍的出现有所关系等非常前沿的问题。这次讲座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知识、方法、视野俱得。(阎豪,2022级硕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