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29日15:00,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施爱东教授应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基地四川大学中国俗文化研究所之邀作题为“民间文学的共时研究”的主题讲座。讲座在腾讯会议平台顺利举办,四川大学中国俗文化研究所副所长李菲副教授任讲座主持人,所内外300余名师生在线参与。
施爱东,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民俗学会副会长,主要研究方向为故事学、通俗小说、民俗学学术史等。已出版《中国现代民俗学检讨》、《倡立一门新学科──中国现代民俗学的鼓吹、经营与中落》、《点评金庸》等专著。
中国学术传统以历时研究为主,共时研究在中国学术传统中不是没有,而是从未形成学术自觉。如果说历时研究主要是“变”的研究,那么,共时研究主要是“类”的研究,前者是动态的,后者是静态的。民间文学的共时研究主要体现在最具民间文学特色的“故事形态学”和“口头诗学”两个领域。
真正的学术研究,都是划定边界、排除干扰之后的单向突破。科学史上不存在单项的综合研究,有效研究必须是边界清晰的、排除干扰的封闭研究。
一、什么是共时研究?
为了解释共时研究,施爱东教授举了一个形象的例子:“假设我今天肚子痛,要去看医生。如果是中医,医生一定会问我最近吃什么了?他想从前后相继的事件中找病因,这是历时研究;如果看的是西医,医生会给我开两张单子,让我去验血。他想从异常数据和异常形态上找原因,这是共时研究。”在施爱东教授看来,共时研究,即悬置了时间影响,将研究对象看做一个静态的、封闭的、不受外部影响的自组织系统,是对系统进行结构分析,对各结构要素的功能及其相互关系所展开的研究。
二、形态研究和故事形态学
施爱东教授通过对一张老照片的分析来指出何为形态研究,他认为形态研究,也即完全根据对象的结构、类别、分布等可观测、可描述的形式特征所展开的研究。形态研究以形态描述为基础,旨在揭示事物存在的结构方式及其运作规律。
而故事形态学,顾名思义,就是形态学方法的故事研究。其开创者普罗普认为,故事研究的所有问题,归根结底都是要解决“全世界故事类同的问题”。只有清楚了“类同”,才能发现真正的“独特”;只有看到了“稳定性”的部分,才能找出真正的“差异性”。而这些类同和稳定性的要素,只有通过形态学的研究才能被发现。
施爱东教授通过梳理普罗普的《故事形态学》指出,普罗普研究的重点在于他发现了故事中的角色名称是可以随意变动的,只有行为是不变的。而这种不变的角色行为被普罗普定义为“功能”。随后,施爱东教授就普罗普的“功能”分享了他曾以孟姜女故事做的研究。在研究中施爱东教授归纳出9个环环相扣、不可减省的功能,为了区别于普罗普的功能概念,他把它们叫做“节点”。施爱东教授指出,故事的节点网络构成了一个自足的逻辑体系,某个节点被篡改后,必然会发生连锁反应。因此,节点就成了同题故事中最稳定的因素。
三、什么是口头程式理论?
口头诗学是以“帕里-洛德理论”为基础的口传史诗诗学,创始人是哈佛古典学教授米尔曼·帕里(MilmanParry)和他的学生艾伯特·洛德(AlbertB.Lord)。口头程式理论发明了一些结构性的单元,比如程式、典型场景和故事范型,并用这些单元来理解口头诗歌的构造法则,解释为什么一个文盲歌手,能够在现场流畅地唱诵成千上万的诗行,而且能产生如此伟大的作品。
虽然形态学和口头诗学都是共时研究,但两者还是有所区分的。施爱东教授从三个方面分析了二者的不同:其一,形态学从故事角色的行为逻辑入手,发现了故事的结构要素;口头诗学从史诗艺人的演述活动入手,发现了史诗的创编要素。其二,形态学是从大量的故事文本中抽象出“功能”;而口头诗学则是从史诗的口头演唱文本中发现了“程式”。其三,形态学是对大量同类故事的研究,是脱离了语境的研究;而口头诗学是对特定地区特定歌手或特定史诗的研究,是置身于语境中的研究。
四、共时研究为什么排斥综合研究?
一般来说,历时研究总是要求搜集关于某一事件尽可能多的历史资料;而共时研究虽然依赖于同时存在的大量数据信息,但是一定会划出明确的边界。所有的理论都有其适用范围及目的,如果认识不到这一点,就很容易把不同的理论搅在一起进行“综合研究”,而综合研究所征用的理论越多,研究的混乱程度就越高。
最后,施爱东教授指出,在具体的研究工作中,必须学会悬置部分考察维度,专一地从特定角度不断向前推进。真正的基础研究,都是划定边界、排除干扰之后的单向突破。科学史上不存在单项的综合研究,有效研究必须是封闭研究。
讲座结束后,主持人李菲副所长回应道:施爱东教授从民俗学、民间文学研究领域入手,详细介绍了故事形态学和口头诗学两个代表性领域,并从结构、分类和功能几方面,揭示了民俗事件、故事讲述、史诗诵唱背后隐含的特定世界观念、社会实践和文化认知的深刻编码。而这些结构、分类和功能的“静态”稳定性特征,恰恰是为多层次多维度的动态的“变”的研究做基础。只有洞悉“静”中之动,才能真正理解所谓“变迁的历时”的研究背后的根本意义;其次,施爱东教授的讲座对如何认识理解学科和研究方法,给了非常发人深省的思考。最后李菲副所长指出,施爱东教授今天的讲座给中国俗文化研究所做了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学术批注——中国俗文化研究所的“俗文化研究”正是因为有像项楚先生这样一批前辈,从敦煌文献入手,守住冷门、钻牛角尖、划定边界、排除干扰、甘为小众。这既是中国俗文化研究所的学术定位,也是中国俗文化研究所的学人风格。
讲座互动环节,同学们积极地以文字的形式与施爱东教授交流。施爱东教授详细地回答了同学们提出的问题。最后施爱东教授提示同学们共时研究和历时研究都是可行的思路方法,但具体到某一项研究中只能选择其一,任何研究都要设置自己的理论边界。
2020级古代文学硕士生 黄同学
施爱东教授的讲座既干货满满,又风趣幽默。尤其是老师在讲解什么是形态学的时候,举了很多生活中的例子,让原本陌生的理论知识突然鲜活生动了起来。这场讲座不仅扩展了我对民间文学的认识,对我今后的学术研究也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方向。
2020级比较文学硕士生 王同学
这场讲座,施爱东教授用生动的语言,非常细致地向我们介绍了民间文学研究中的共时研究和历时研究的相关知识。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点是老师讲到的综合研究,老师认为综合研究是一种不加分类的研究,是一种应该排斥的研究方法。科学史上不存在单项的综合研究,有效研究必须是封闭研究。老师的这一观点打破了我以往的认知,让我开始思考分类对于一项研究的重要性。短短两小时的讲座,令我获益匪浅。
2020级现当代文学硕士生 李同学
施爱东教授在讲座中介绍了口头程式理论,给我们分析了口头程式理论发明的一些结构性单元,接着老师又提出一个新的概念:叠加单元,并举了《西游记》的例子加以说明。施老师向我们解释了为什么孙悟空打败了一个妖怪后,他的宝物都会被收回,而不能带到下一轮的打怪中,这是因为做了加分就要做减法,给了东西就要夺走,不然会影响下一个故事。施老师指出每个单元都是封闭的、自足的。这使我对《西游记》的结构有了一种全新的理解视角,扩展了我的学术视野,一定程度上启发了我如何从结构的角度进行文学阐释。
(撰稿:杨思娴)